【修】浮生盏(百合/1V1/完结/架空)

刚刚点开突然发现贴漏了结局_(:з)∠)_,补上

1.   初相逢

陈沐第一次看见姜孚,是在营帐之中。

 

那时她还没来得及换下铠甲,身上带着铁锈与鲜血混合的味道,头盔上的红缨凄惨地垂在一边,像是被风吹折的高粱。

她听说过姜孚的名字,山间的族人提起她的时候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因为姜孚是他们的王。中原那些守在深闺中的少女穷其一生都无法想象,在某个富饶的边陲,女人和男人在王室能得到同等的重视。

 

姜孚的父亲一个月前死去,这个骁勇善战又专情的前迦蓝王被毫不起眼的热病击垮,他未曾续弦,只是多年来以令人吃惊的柔情溺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山民们提起姜孚的时候流露出的怜惜与中原对此地民风的偏见并不相符,他们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也不残忍。他们惋惜旧王英年早逝的不幸,也感慨新王的父母双亡的孤苦。

过去两年间,陈沐数次带领山民击败了西边过来的异族,从而受到当地长官的赏识和提拔,得以加入军队,像今天一样建立功勋。封赏来得太匆忙,连陈沐的顶头上司都不明白,姜孚为何要亲自赏赐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卒。

 

“抬起头来。”绵软的少女嗓音带着几分慵懒,明明是稚气甜糯的声音,却硬拗出了成熟的气息。

陈沐暗地里憋着笑,而后缓缓抬头。

 

许是因为骨架小,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小上一两岁,她裹在雪团般的狐裘中,露出白莹莹的颈子和下颌尖尖的小脸。

 

看清陈沐模样的时候,姜孚睁大了那双睫毛长得过分的眼。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峰划过眼角,又延伸到脸颊,在对比下,那些还在淌血的细长伤痕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但更惊讶的反而是陈沐,她习惯自己的伤疤如同习惯了长久的沉默。但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如姜孚般的人。她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如素色丝绸,浅色瞳仁如金红流火,在烛光下摇曳生姿。她听说前朝曾有位扶摇公子,为南方某大族嫡子,也是银发金眸,姿容绮丽,擅诗赋,通棋艺,世人以为奇,声名显于帝都,后家道中落,遭好友欺瞒,送与平阳王,未三年,抑郁而终。

 

幸好,姜孚是迦蓝王女。

 

“你叫什么名字?”姜孚问。

“陈沐。”她答。

 

姜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又过了几息,她才用轻软的声音唤到:“上前来罢,陈沐。”

陈沐膝行向前,跪在她座下。

 

“抬起头来。”姜孚命令道。

陈沐依言照做。

 

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脸颊上,满是尘埃的脸被冲开一道蜿蜒的痕迹,有些滑稽。

是姜孚的眼泪。

冰凉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她的眉梢,像擦拭一件极宝贵的玉器。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姜孚的眼睛。

 

她说不上这到底是什么颜色,只觉得这似乎比赤金更温暖,又比杏黄更璀璨。

 

陈沐有些恍惚,她不能理解这位尊贵的王为何流泪,直到姜孚轻声问——

“疼吗?”

 

陈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窘迫地侧过脸,想把那道狰狞的伤口藏在姜孚的视线外,但姜孚几乎是态度强硬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询问:“疼吗?”

陈沐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这……这不是战场上……是小时候就——”

 

“是谁?”她问,“是谁干的?”

陈沐几乎不敢直视姜孚的眼睛,她涩声道:“父亲。是我的父亲。”

姜孚微微蹙眉,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会有父亲对亲生女儿下此毒手。这不奇怪,在姜孚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被伤害的记忆,前任迦蓝王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已经死了。”陈沐小声说。

 

姜孚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一派天真地问:“那——你能当我的将军吗?”

2.   待春归

迦蓝民风淳朴,王室构成也简单。天气回暖之后,那些来边境打劫的异族也渐渐安分,回到西边开始放牧。西边的异族内耗严重,暂时还没有精力和迦蓝消耗,只是到了冬天会到边境抢劫,他们就像寒潮一样每年来了又去。在陈沐看来,真是烦得不行。

好在她这个将军,也真是闲散得要命。

 

“那后来呢?书生和蛇妖怎么了?”姜孚拉着她的手,软软地问。

初春的早晨还不怎么晒,空气里弥漫着又轻又甜的香气,姜孚坐在桃花烂漫的树下,仰着头向陈沐询问话本的结局。从陈沐的角度看去,细白的脖颈下连缀着优美的锁骨,再往下的形状掩在藕色的衣领中,模糊不清。

今天很暖和,姜孚穿着比先前更为轻薄的衣衫,少女的体态已经堪堪萌芽,显出一点令人心痒的弧度。

 

“书生看见蛇妖的原型,就被吓死了。”

“可是……那是他的妻子啊。”姜孚小声说。

“但他并不知道她是妖怪。”陈沐叹了口气,“又或许他不是怕妖怪,只是不能接受被爱人欺骗这件事吧。换作是你的话,你能接受被人欺骗吗?”

姜孚显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如果是很重要的人,那确实很头疼。但是,只要对方真的爱我,就算很害怕,我也会鼓起勇气抱住她吧。”

陈沐有些惊讶:“为什么?”

似乎是有些羞怯,姜孚眼睫低垂,两颊晕开浅浅粉红。“因为我相信……爱我的人是不会伤害我的。”

 

陈沐低低地笑了。作为君主,姜孚过于幼稚和浅薄。现在中原地区,别说是皇帝,就连那些世家大族里看门的小厮,恐怕也不会相信“爱”这样轻飘飘的字眼。若是生在别的家庭,不说这样的长相会让姜孚受到怎样的中伤、诅咒和厌弃,单是这样的性格,大概也早就夭折在深宅中,化为一抔黄土了。

 

幸好,你生在迦蓝王室。陈沐心想。

 

微醺的春风带来南方特有的润泽,这是与陈沐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气息。她想起故土大片荒芜的黄土,在缺水的季节龟裂,脚下踏过的裂痕永无休止,仿佛从不曾愈合的伤疤,暴烈的风会卷起粗粝的沙,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尘土的味道。

当姜孚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姿态狼狈,神情里写满了仓皇。

 

陈沐的手,是扛起锄头、提起长剑的手,是在岩缝中翻找苔藓充饥的手,是在战场上杀人、沾满血腥的手。她的手,虎口曾有裂痕,指腹上有薄茧。初次见面时,她的指缝里还残留着敌人皮肤的碎屑,充满——令人作呕的味道。

 

姜孚是不同的。

 

她的手指修长,皮肤柔软洁白。她的手曾拂过繁华夺目的锦绣,她的手曾捧起纤薄如纸的瓷碗,她的手曾翻过印刻精美的书卷……她不曾直面死亡,也不曾触及丑陋。她活在这个只为她服务的华美宫殿中,像一个缥缈的幻影,不染尘埃。

 

枝头飘摇的桃花,簌簌落下。

陈沐低头,为姜孚拂去肩头的花瓣。

那双如流金又如坠火的眸子看着她,全然是纯粹的信赖。

“太阳大了,我们回去吧。”陈沐说。姜孚的体质,不适合接受强烈的日晒。

姜孚伸手勾住她的脖子,露出浅浅的笑容:“我脚麻了,陈将军。”

无奈地把姜孚拦腰抱起,陈沐说:“乐意效劳,王。”

3.   灯明灭

街市上色彩斑斓的花灯连缀成烂漫汪洋,一个个巧手编制的灯笼里烛火摇曳,街上行人交肱叠骨、摩肩错臂。迦蓝的少女们在节日里着艳色衣裙,海棠红石榴红、鹅黄樱草色杂着雪青艾绿,放眼望去令人几欲目眩,腕上是镂花银镯和嵌各色矿石的手链,走动间环佩玎珰,与甜脆脆的笑声互为伴奏;少年们则穿玄青或墨色,领口裤脚却不安分地染出靛青杂乌金的纹样,项上是明晃晃的银圈,分外招摇。

雪白骏马载着姜孚出现时,盛夏夜晚里灼灼不安的躁动平息片刻。在这个迦蓝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里,姜孚穿上了庆典用的华服,只有来自遥远西域的名贵染料能成就如此耀目的红,火焰般灿烂,鲜血般刺痛。

那烈焰焚心般的红,让陈沐有刹那恍惚,而后她伸手,扶孱弱的王下马。

陈沐的手隔着锦缎环住细瘦纤弱的腰,又轻轻拂过微凸的肩胛骨,然后虚虚地松开。

人群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更为热烈的呼喊,那些或年轻或衰老的迦蓝人洋溢着微笑向两边分开。陈沐搀着姜孚,徐徐行过花灯连缀的长街,一直到典礼用的高台。

 

后来,有很多次,陈沐回忆起那天路过的情景:男女老少的面庞被灯光晕成暖黄,此起彼伏的笑声与欢呼声在耳畔响起,姜孚的首饰随着步子发出清脆的鸣响。这条人们自发让开的道路,在记忆中如错综复杂的回廊,她在其间蹑虚而行,那些面孔却如纷纷黄沙,被夜风吹成模糊一片。

祭典结束后,姜孚把华服换成少女衣裙,用方巾和银饰遮挡盘起的长发,陈沐则陪着她,在夜灯市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老实说,陈沐不觉得这种程度的伎俩能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倒不如说,这不过是姜孚用来应付她的手段罢了。

接连路过的几个摊位都送出了稀奇古怪的赠品,显然,摊主对自家王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简直不可理喻。陈沐心想。

 

在她看来,姜孚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她任性、骄纵、不谙世事,容易轻信、心思又过分柔软。相比中原现在的国君,简直幼稚得令人发笑。

当她告诉姜孚“程熔亲自率兵北伐,业已凯旋”的时候,姜孚只是无辜地眨着眼,经近臣提醒才想起,这位程熔是衡国的国君。

“当他的百姓,一定很辛苦吧。”姜孚想了想,说。

这并不是陈沐希望她注意到的东西。于是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征兵、屯粮、重税。这位君王的功名并不是他得来的,而是从子民那里夺取的。”

“他是一位好皇帝,去年即位以来,国内吏治清明、风调雨顺,朝堂与江湖之上,皆称其英明。”

“你想要我成为他吗?”姜孚问。

良久,陈沐才涩声道:“你不是他。”

姜孚笑了,眉眼弯弯。

“是啊,我们都知道。我不是他。”

 

一如所料,北伐并不是程熔所行的真正终点。最大的目标已经收入囊中,若是其他人或许早就满足,程熔的野心不止于此。对他而言,锦上添花才更合口味。

 

小小迦蓝,虽有天险地堑,也无法高枕无忧。

首战告负后,陈沐便接到了姜孚传唤她回去的命令。没能守住峡关,迦蓝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屏障。

姜孚在殿外迎她,发间点点霜雪,白绒绒的狐裘裹在象牙色的锦袍外,背后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而她在阶上,危弱欲倾。

“我……”陈沐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未脱胎的言语却僵死在舌尖,只余些微的热气,在寒冬里寂寂成丝缕白雾。

姜孚的眼眸里无喜亦无悲,一如潋滟春色被凛冽北风吹成冰雕玉琢。

“降了罢。”她说。

陈沐心中震动。

姜孚仰头,为陈沐解下头盔,自嘲道:“我不怕当亡国之君,我只怕迦蓝子民血战殉国。即使保全我一生荣华,又如何为他们——收尸埋骨?”

4.   君辞去

陈沐回想起大片干裂的土地。
那时父亲带着家眷奔逃,沿途皆是黄土,路边白骨并着尸骸累累,初见时触目惊心,行了数十里后便再无所觉。那些烂黑脓红被风沙吹刮,也只剩满目灰蒙,与风尘仆仆的路人一般,活着和死了,倒也不那么界限分明。
那年灾荒严重,饶是如她父亲一般曾揭竿而起、封地为王的人,也落魄到粮食不足。

“把她丢下吧。”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神色平静,似乎要丢弃的不是尚且年幼的女儿,而是路边折来的枯枝。
那时她瞪大了眼睛,惊惶无措。

“能否活下去,权看你造化。”顿了顿,他又说:“你且过来,我有物赠你。”
她乖顺跪服,然后仰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和一点微末的期盼。

这一刀来得太突然,疼痛反而姗姗来迟。习惯了遵从父亲绝对的权威,她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好在父亲以难得的慈悲主动回答了她:“与其被追兵或游民糟蹋,不如干干净净饿死” 。

她捂着脸,粘稠的血从指缝间涌出。说不上是恨还是怨,只是一片猝不及防的茫然。
在父亲转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血染透大半张脸,她着一身缟素悼念亡母,此时把手深深按在膝头,印下斑驳掌痕。
“父亲为何,不杀了我?”她问。
“如你所愿,倒也无妨。”他再度挥刀,黑压压漫天垂云下,独这一线刀光银亮刺目。
“且慢——”有声音喊道。

陈沐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觉得脑仁直疼,昨天她在台阶上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到后来醉倒在阶前,睡了整夜的青石板后,浑身酸疼自是不用说,发间也满是晨露。她倚在殿前,心下只余阵阵没来由的凄惶。
一袭粉色衣衫的婢女笑吟吟上前行礼,掐着柔嫩的嗓音说:“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陈沐豁然抬头,那婢女不过二八年龄,盈盈出水的模样,看着很招人喜欢。她心下一凛,这才想起,昨天是自己奉旨与迦蓝王女和亲的日子。
珠玑绣缬,玛瑙琉璃。京城内,祝福贺喜之声不绝于耳。迦蓝呢?那么遥远的声音,又怎会有人听见?
人们说,圣上找回了他失散的兄弟。那些曾攻讦程熔心狠手辣,屠戮手足的人面面相觑。没人猜得透个中缘由。
迦蓝投降,成为衡国属地,设迦蓝郡。前些日子因谏言被贬的某个官员,已在赶赴迦蓝的路上。
平南王程沐,迎娶姜孚为妻。
对陈沐而言,她的称号整个都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平定南方?不过是里应外合,让迦蓝失掉了天险构筑的防线。王室血脉?不过是当年被丢弃的弱女。连性别都是个谎言。
当年救下她一命,又分自己的粮食给她的,正是她同父同母的兄长程熔。
当年他们的父亲好不容易夺下中原地盘,立了衡,没过多久就在酒宴里一命呜呼。他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西域来的舞姬。

“程沐,现在只有我们俩了。”黑暗中,垂帘下,程熔如是说。而其他的人在旁窥伺,等待扑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要叫我程沐。”她厌恶那个人,以至于不愿继承他的姓。
“那就叫你陈沐罢。”他笑了,“你想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陈沐没有回答。她知道,以女子的身份 这绝无可能。
“证明给我看,你的能力。我会给你相应的承诺。”
陈沐冷冷地看着他。
“君无戏言。”他声音如蛇,缠绕回梁。
彼时,父亲的尸体尚未冷透。

他兑现了承诺,手足已被屠尽,或有尚且知情的侍从,然圣上心思诡谲难猜,无人敢泄言半分。
陈沐回想起拜堂时轻飘飘的幸福感,她名正言顺地握着姜孚的手,心间喜悦跳动。
她是她的了。
不承盛名,不担天命,只属于陈沐一个人的她。
席间推杯换盏,难免有些纵情恣意,待回房时,她惴惴不安熄了蜡烛,颤着手掀开盖头,又急急寻着唇瓣吻了下去,不料舌尖尝到一点咸腥,那满腔情热犹如被冷水浇了个寒意彻骨。
那是姜孚的眼泪。
一如当年。

那时她对陈沐说:“将军,你走罢。”
那时她踮起脚尖紧紧抱住陈沐,久久无言。
她以为这次送别就是诀别。
她不知道陈沐为何背影仓皇。
她不知道自己要嫁与何人,能不能听懂她的口音腔调,能不能迁就她的生活习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陈沐从未如此欣喜她的无知。
在姜孚的手触及她之前,陈沐已经逃离。而姜孚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他们说,这里的丈夫轻易就能休妻,有权势和财富的人可以任意纳妾,被休弃的女人被所有人嫌恶,她们不被允许改嫁,回娘家也只会被人指指点点。而他们至少有家可贵,而姜孚,余生都不被允许回到伽蓝。

陈沐终于明白了兄长笑容中的深意。
这不是无意间撞上的好运,而是满怀恶意的嘲讽。

他,什么都知道。

“平南王需要一个王妃。即使她说些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真是……皆大欢喜。你还有什么不满?”程熔叹息。
“为什么?”她不甘地问。
程熔噗嗤一声笑了:“你看,就是这样的眼神——不甘、执着。和当年一模一样。你以为你和我们,和我,和他,都不一样。”
陈沐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却向前又微微凑了凑,然后用手沾着血伸到她面前。
“你看,我们是一样的啊。”他笑着说,“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是扶摇公子的后裔。”
陈沐如坠冰窟。

她父亲当年起兵,曾见过扶摇公子。平阳王自己在王府内放了火,抱着扶摇公子的尸体,神色漠然。
父亲曾无数次向年幼的子女描述这幅场景——
“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没兴趣取他的人头了。”
扶摇公子是病死的。
这种奇异的相貌不过是这个南方大族隐秘的疾病遗传。他们相信这是祖先神力的显现,造成的负担会造成早衰:脏器快速地衰竭,视力恶化,记忆衰退,通常活不过二十五岁。

又一年春花烂漫缱绻枝头时,陈沐曾终于出现在姜孚视线可及的地方。
陈沐衣着如常人,伴她在后院静听落花,在太阳上升的时候带她回房。
陈沐不曾开口,姜孚有时会说些什么,却从不过问。
初秋的时候,她记忆已不大好,说过的事会翻来覆去地说。
她说起伽蓝的风土人情时笑声很轻,像花开在夜里。
她说,不知道将军过得好不好。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末了,她才又笑着说:“将军那么厉害,一定过得很好。”
然后她便又开始讲,十六岁那年,将军带她去看花灯,灯火连缀,如梦似幻。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好像还能看见似的。她不记得这件事今天已讲了七八遍,好在听的人,从来不厌其烦。

又一年陈沐领兵去北边平叛,回来的时候,他们说,姜孚已经去了。
她怔了怔,没来得及换下铠甲,就去了坟边。
那天她在坟头坐了一整夜,醒来的时候眉头还挂着霜,可她只记得那个梦。
梦里,姜孚一派天真地问:“那——你能当我的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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